《王革勋文集》 作者:王革勋
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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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、上海之行见闻录

 
 

 

三十七、上海之行见闻录

 

五三年十一月初,可能因日夜工作劳累过度,脑神经系统出现失衡,经常闹头疼,口吃突然严重起来。本来自幼有些口吃,参军以后逐渐好转,工作无大影响,此时大有恶化趋势。写信请教北京苏联红十字会医院,脑神经科答复:头疼可服用镇静剂一类的药物,至于口吃,可同上海有关部门联系,进行适当处治。再去信给上海市人民政府办公室询问,函复是:上海有“中国口吃矫正所”,不妨一试。那时候社会是同志式的人际关系,相互关心实在之好。经组织批准,十一月十六日起程前往上海。

十六日当晚八时,登上安阳至郑州的快车,蒙蒙细雨滴在车窗上,除在汲县、新乡停车几分钟外,很快到了黄河铁桥。尽管列车员一再嘱咐:“大家都坐好,不要打开窗子,要过黄河大桥了!”但是车上的旅客,都热切希望看到祖国伟大的母亲河—黄河,和长达六里的中国第一座黄河大铁桥。可惜黑夜茫茫,什么也望不见。顷刻间灯火通明,到了郑州。转车东行后,因车上人多,一直过了开封以东才找到座位。开封站上来一位老太太,是给孙子治腿来的。她说:“新社会真好,要是解放前,上不上车谁管你,动不动就要钱,如今跟过去不大一样了,以今天说吧,我和小孙子路滑走不动,警察马上搀住我,并抱着小孙子,把俺送到车上。”车到徐州,已是早晨八时了,那时徐州、连云港刚由山东划归江苏,利用转车空隙,在车站附近转了一圈,看到了旧黄河、九里山,街上多是卖破烂的,商店墙上都贴着红绿条子:谨防扒手。可见小偷不少。遇到两位开旅店卖小吃的河南同乡,说旧社会逃荒到这里落户的。徐州给人的初步印象是,社会秩序不大好,可能是解放较晚的缘故吧。

时近中午,转乘天津开往上海的火车继续南行。过宿县、蚌埠、滁州,沿途河流、村庄、行人、树木,一闪而过。晚上十二点列车到达浦口停了下来。隔窗望去,长江东流,灯火点点,人生嘈杂,岸边停泊不少船只。火车怎么过江啊?轮渡!第一次看到这一场面,人在车中不动,渡轮上铺有钢轨,前车牵引,一船摆放三节车厢,驶至南岸下关车站入轨,再行返回,这样往返三四次,大约历时一时半到两个小时,才能将一趟列车全部运过江去。这同后来飞驶而过的长江大桥,无疑显得太慢太误时了。凌晨两点,火车由南京开出,经镇江、无锡、苏州,到真如车站时,眼看上海快到了,大家纷纷收拾行李做好下车准备,我也掏出车票和军人专用乘车证看了看,又放进口袋。当时军人乘车,部队开有乘车证,凭证取票,半价优待,不用个人掏钱;下车时交票验证,运行费用,由部队同铁路部门直接结算。列车刚进上海,发现车票没了,估计被人偷去了,但我有乘车证可做凭据。列车长说,我给你交代一下,会让你出站的。也不知列车长工作忙,或是忘了,结果到出站口被卡住了,把我叫回站长室,站长讲:“得补票,从河南安阳补还不行,得从天津补起,因这趟车是由天津发的。”并且讲了一通道理,革命军人应该模范执行铁道部的规定。实际上太不近情理,部队实行供给制,军人出差只带一张供给介绍信,走到哪里吃住到那里。谁有钱啊?行程两天两夜我还没吃一点东西哩。一个月发十八块钱津贴费,也不够买车票呀!我说:无论怎么说,身上没钱,车票丢了,行车证尚在,证明确实买过票,处理问题应该实事求是,你们看着办好了。在站长室坐了半个小时,站长没法,只好自搬梯子下楼说:“你到市里快给部队打电话,寄来钱再补票。”其实不过是一说了事。

第一次进上海,看到一切都很新鲜。上海是六百万人口的全国最大城市,满街商店林立,南来北往的人特多。加上汽车、电车、三轮车,到处熙熙攘攘。走到街上不熟悉路,那么大地方往哪走?茫然不知所措,只好边走边问。先搭公共汽车到四川北路上海公安司令部,又介绍至塘沽路公安部队招待所。上海斜街多,拐弯抹角,坐汽车还是电车、何处上、何处下?令人犯愁。正在为难之际,多亏一海军女战士热情帮忙,她讲:“不要怕,不必慌,我送你一段。”她陪我坐电车到乍浦路一个十字路口,下了车用手向东一指:那就是塘沽路。军种不同,从不认识,街头相遇,竟然那样亲切相助,感激之情油然而生,多好的战友啊,可惜没问这位海军大姐的名字。塘沽路东西走向,我却以南为北,走了二百米,问理发馆:二百九十三号公安部队招待所在哪里啊?一位师傅说:对过路北就是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当年供给制也真方便,身无分文,介绍信一张,食宿全管。五零年蒋介石派空军轰炸上海,死伤一千多人,杨树浦发电厂和市内一些建筑物均遭破坏,这时刚恢复不久。吃的夹有稻皮的粗米饭,面食不多,还是八五黑粗粉,副食品为青菜干鱼,生活过不惯,拉肚子多,上海就是那么个情况,没有别的办法。

“中国口吃矫正所”位于南京东路233号哈同大楼127室。哈同是英国冒险家、商业大老板,在英租界里建筑了这座六七层高的大楼。所谓矫正所,不过是三十平方的一间屋子,主持人张景晖先生,约五十岁左右,有文化,语言表达能力好。原来他是位口吃患者,他用精神疗法治好了自己的口吃,又举办“口吃矫正所”,为全国口吃者服务,两个礼拜一期,一期四、五十个人,包括讲义费在内,每人交十五元,第一周着重讲课,第二周指导锻炼。说来治法也很简单,不吃药,不打针,不用动手术,主要是精神治疗。在他看来,困扰人们的口吃,生理上没有缺陷,人体器官与常人无异,根本症结在于口吃者的神经质,神经过敏,自我意识太强,爱讲面子。从小模仿染上口吃,以后屡次发生口吃,继而产生恐惧心理,循环往复,产生心理障碍,造成人格缺陷而不能自拔。几千年无数名人,因这种顽症,而只能受人讥笑,社会歧视。解放以色列的方老摩西,希腊大雄辩家狄摩西尼,伊索寓言的著者伊索,意大利的大诗人瓦基尔,法国国王路易二世、八世,英国进化论先躯者达尔文,美国总统老罗斯福,我战国著名思想家韩非,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,都患有口吃症。三国曹魏大将邓艾,虽屡建战功,却因口吃常受司马昭的讥笑。中国第一个铁路总工程师詹天佑,患口吃常常苦恼的说:“我宁愿修筑十条京张铁路,而不愿在群众大会上讲一次话。”心灵上的创伤,影响了他们的工作和为人形象。用啥办法解决问题呢?张先生主张:一、消除人格缺陷因素,克服紧张自卑心理,避免精神敏感刺激;二、运用锻炼腹式呼吸,稳定全身的情绪;三、采取慢(说话慢)、轻(发音轻)、长(语句拉长)的发音法,调整语言结构,改善语言能力。如此一周真见效,两周7080%的人,都能把口吃矫正过来。我参加的这一期除少数上海市区人外,绝大多数来自外地河南、湖北、浙江、福建、广东、广西、河北、安徽、辽宁、黑龙江、北京、天津;干部、工人、农民、党政军、海陆空部队的人都有,女的占三分之一。部队有军委军乐团政治处任尚贤、沈阳高级炮校黄飞、杭州空军范为光、三十一军王若钊,我和他们基本上都不口吃了,为此我写了一篇:

《矫正口吃有感》

我们这些口吃患者,

来自福建、东北、华北和中南。

只有一个信念,

坚决矫正好口吃更好为人民把事办。

经过十几天的学习和锻炼,

我们同样能说流利的语言。

现在向同学们宣布:

从今再也不是口吃患者,

充满信心胜利回还。

上海过去是帝国主义冒险家的乐园。东自黄浦江,南至延安东路,西至河南路,北至北京路,是英国的租界地。南至上海县北城河,北至英租界,为法国的租界地。苏州河北岸为美国的租界地。三国租界都靠黄浦江,控制着整个上海。在人民解放了的上海,我趁星期天,游玩了外滩的黄浦公园,南京路上的国际饭店、人民公园。黄浦公园处于吴淞江和黄浦江的三角地带,北有外白渡桥,东临黄浦江,西面是繁华的南京东路。就在这个公园门口,过去挂着一块牌子“华人与狗不准入内”,帝国主义者在中国的土地上,竟然把中国人同狗一样看待,这是何等的可恶!,据说登上国际饭店二十四层,可以眺望全上海,可惜自己没钱进不去,只能从人民公园里往顶处看上几眼。南京路上最繁华的地段,是第一百货公司、医药公司、永安公司,交叉路口三座高大建筑物,犹如三足鼎立。夜晚我还漫步看了虹口、闸北、杨浦、静安、卢湾、南市、徐家汇区的部分街道。有两位同志托我代修金笔,我乘车到了上海西南部的斜土路,金星笔厂态度热情,很快满足了要求,返回时,我再舍不得坐车了,经襄阳南路、延安中路、瑞金路、成都北路,到南京西路,北北东东,摸到塘沽路招待所,足有三十五里之远。半月上海,花花世界,我未买一件东西,十二月三日十一时十一分,离沪踏上列车,沿途河流纵横,似蜘蛛网状,大运河横穿沪宁铁路,宽阔的太湖、长江水面映入眼帘,田间三三五五的农民在锄地耕耘,草房旁的水牛转来转去,儿童们喜悦地在向火车招手。一路上仅在南京下关车站买了三个小包子下肚。返回安阳,只觉得城市小了许多,街道两旁的房子也矮了。古代城市看北京,现代城市看上海。外出走动走动,眼界确实开阔了,受益不小。

 

   

 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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