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来,不愿做奴隶的人们
——抗战岁月的回忆
五岁那年,一天晚上,听乡亲们大喊:“老日来了,老日来了,正在西岗烧房子哩!”霎时都往村北跑去,只看见三里远的西岗村,火焰冲天,染红夜空,人声吵杂,乱作一团。不少人发愁道:“这可咋过呀!”当夜有钱人纷纷逃难,或南过黄河,或躲进西山。爷爷说:到处都是日本兵,咱动弹不了,听天由命吧。
原来,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,日本鬼子长驱南下,十月占邯郸,十一月陷安阳。38年2月11日汤阴失守,十三日淇县放弃,几天光景,卫辉、新乡、浚县、滑县相继陷落。4月日本人在安阳成立了伪河南省汉奸政府。国民党军队要么望风而逃,要么稍作抵抗而南撤。不到一年,华北全部沦于敌手。
日本鬼子2月14日占领淇县,到处烧杀奸淫,当天杀我同胞数十名,北关一青年女子,遭16个兽兵强奸。入黄堆村轮奸妇女18人。听说日寇在安阳枪杀群众2000多人,光小西门裴家巷杀绝户数五分之二。淇县城北街设“大日本皇军司令部”,路过中国人都得向日本兵敬礼。一位牵着毛驴的农民忘了敬礼,鬼子当场用刺刀将毛驴捅翻在地。我小声说:“老日真孬!”,父亲叹口气说:“咱是亡国奴啊!”。
1941年,小鬼子为阻止八路军下山,沿太行山挖了三条封锁线,北起石家庄,南到黄河沿,长达千余里。在淇县抓了5000人,往西山边挖沟,有60岁的老人,也有十三、四岁的小孩,要求两头见星星,谁若迟到了,轻则拳打脚踢,重则机枪点名。南关一个14岁的孩子被打死,鬼子兵哈哈大笑。我村牛家大叔是个文化人,胆子小,鬼子说话听不懂,吓得跑了两步,就遭枪杀。父亲在挖沟工地,黑夜被国民党军队劫走,勒令交五石麦子放人,那时高利贷,借一斗还五斗,利滚利,十年未能还清阎王账。
42年我八岁,正在西地割草,一个日本兵用手枪从背后拄住我,我㧟起箩透跑了二三里,到村头一看,满是日本的太阳旗,和汉奸汪精卫的五色旗,日本“新民会长”鲁根新,带着大麻子翻译官王银水,还在村东南大庙演讲,鼓吹“中日亲善”、“建设东亚新秩序”。日本人从新乡出动飞机三架,4月份连日轰炸淇浚结合部的草店、枋城地区,并派皇协军地面扫荡,烧房3000余间,活埋80多口,抢粮7000多万斤。
最祸害人的是日本淇县警察局特务系,以“通八路”为名,任意欺诈百姓。一次进村就把老实农民张致富,棍打绳绑,吊到村东大椿树下,硬说张家有枪,逼迫花了很多钱。42年冬天,特务系到沙窝村敲诈担杂货挑子的农民陈秀。陈秀到我家找爷爷王海滨求援。爷爷本是一位教授私塾的先生,但他有民族气节,德高望重,是附近十个村农民自卫武装的实际首领。爷爷说:“反正时光没法过啦,刘拐庄全村集中,打特务系狗日的!”,只听铜锣连声急响,数百乡亲高举红缨枪、大刀、锄头,齐向沙窝村扑去,吓得日本特务扭头就跑。几天后,日本特务又在淇县城东大桥坡抓住爷爷,留店寺一位乡亲闻听消息,立即连续撞击佛寺内大钟,长达一小时,十个村的自卫武装,上千人手持大刀长矛直奔大桥坡,迫使日本特务放人逃窜。
1945年8月15日,日本战败。但老百姓并不知晓。盘踞西岗寨内的汉奸部队,“淇汤浚滑”四县总指挥牛英德,拒绝缴枪投降。9月20日,即阴历中秋节,八路军冀鲁军区九分区部队四个团,在张国华将军带领下,连夜突袭包围西岗,经一天激战,全歼汉奸军2000余人,同时保证了延安七大归来的全国数十名高级干部林彪、陈毅、杨得志等安全过境。当骑兵团进驻我村时,乡亲们齐声欢呼:“老日投降了!”“八路军来了!”,连夜杀猪宰羊,兑米送面,慰问人民子弟兵。司令员张国华,骑兵团长况玉纯,沿街转了一圈,向乡亲父老表示感激之情。
(发表于2015年6月25日《安阳广播电视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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