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党史出版物方面的若干问题和建议
(一九九六年十一月)
党史、革命史加回忆录,以及同其相关的人物传记,都是反映我党工作历程的重要文献,也是承前启后对我们的后代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宝贵教材。近几年来我阅读了一些由中央党史出版社、解放军出版社,河南人民出版社及其它各类出版社刊行的这方面的出版物,感到其中存在不少值得引起重视的问题,大有改进编审工作的必要。须知“千年文字会说话”,一旦讹错流传将会产生严重的后果。谨向有关方面作些情况反映,也顺便提出若干建议,供作参考。
存在的问题是:
一、党史记载时间不准确,背景不清楚。比如:邓小平1945年6月,由内黄沙区出发,经浚县、汤阴、过卫河、淇河到淇硬驱全寨,往延安出席党的七届一中全会。而河南人民出版社刊行的《燎原》丛书第一期《护送邓小平同志回延安》,则安阳地区革命回忆录第一集《护送邓小平回延安》,则写为1943年5月,邓小平由冀鲁豫经太行往延安,向毛主席汇报对敌斗争情况。一些市、县的党史、文史资料发表的《调虎离山过淇河》、《邓小平微行敌占区》、《护送邓小平同志》,多数又将此行写为:1943年5月,邓小平返回太行根据地;有的又写为:1945年5月,邓小平回延安向毛主席汇报工作。严格来讲,表述都不够确切。
二、史料有误,照抄讹传。1943年7月,我八路军冀鲁豫军区部队,发起“卫南战役”,在滑县南部消灭日伪二十四集军暂编第六军杜淑部主力5600余人。而徐深吉将军的革命回忆录《抗日烽火》,记载的是卫南战役消灭了杜淑的日伪二十七军,史料明显失实。结果某些县市的党史资料,就照抄《抗日烽火》,也说卫南战役消灭了二十七军,而且写成大块文章,造成以讹传讹。实际上,卫南战役和二十七军没有任何关系,日伪汉奸部队也没有二十七军,只能是消灭第六军。当然桂涉曾任一战区豫经总指挥兼专员,在山西陵川曾依附过刘进的二十七军,但杜淑所部不属于二十七军。1943年5月日寇扫荡太行山,新五军、四十军投降日本,二十七军溃散,军长刘进逃往黄河以南。杜淑投降日本后,即任暂编第六军军长,为何要和二十七军纠缠在一起?
三、作为编书人,有的老同志态度不严谨,青年人功底差,一错再错的现象多有发生。1945年9月20日,冀鲁豫军区九分区司令员兼政委(后为一纵付政委)张国华中将率部攻打淇县城东十二里的西岗据点,激战一天,全歼日伪浚滑淇汲四县总指挥牛英德两千人。而山东大学印行的《冀圈豫边区革命史》却如此记载:第一纵队一部转向攻打淇县城东之重要据点钜桥,经一夜战斗,全歼伪浚滑汲四县总指挥牛英德部1000余人。时间不对,一天写成一夜;地点不对,西岗写成钜桥,而前者属淇县,后者属浚县,两地相距三十余里;歼敌数目不对,是两千人,不是一千人。虽经笔者郑重指出,但河南人民出版社印行的《河南近代大事记》,仍然照抄《冀鲁豫边区革命史》:九月二十日,冀鲁豫军区部队于淇河西岸钜桥、西岗一带歼灭豫北伪军浚滑汲淇四县总指挥牛英德部,生俘伪副总指挥以下官兵千余人。明明和钜桥没有任何关系,还要坚持。而且只有西岗才位于淇河西岸,钜桥则位于淇河东岸。
四、光编辑、不审查,造成党史情节的重大错误。1948年3月20日,国民党十二绥区付指挥官,兼河南保安二旅旅长王三祝,率领所部及淇县还乡团杨富部共两千余人,攻占我淇县城造成解放区军民遭受重大损失,枪杀我方48人,抢粮868石,挟持群众外逃1000余人,事后太行五专署向上级写了《辉淇敌灾报告》。而河南人民出版社印行的《太行抗日根据地·一》,竞将《辉淇敌灾报告》的时间,写成1943年4月23日,署款为晋冀豫四专署,列为抗日战争时期的文献之一。这就大错而特错了。48年变成43年,解放战争变成抗日战争,太行五专署,变成晋冀豫四专署。淇县、辉县都归太行五专区,而同四专区无涉,同时晋冀豫这个名称,解放战争时期已不存在,怎么会错到这种程度呢?况且淇县城,在八年抗战期间,国民党军、八路军都未攻占过,那么是日本人打日本人占领淇县城吗?这个敌人是谁呢,撰稿人和主编者的党史功底必须加强。
五、革命老人年事高,年兴日久记不清,也会产生出版物的差错。四野十三兵团司令员、安新战役的指挥者程子华上将,其回忆录中写道:新乡守敌41军,在军长李振清率领下投诚,接受改编。这个回忆就不符合事实。他是亲历其事的主持人,新乡守敌40军,而并非41军,41军1947年就调往黄河以南。40军军长李振清1949年春天已乘飞机逃往南京,后任蒋军驻澎湖列岛司令官。新乡40军投诚是1949年5月5日,经过谈判达成协议实施的,这时怎么会有李振清呢?实际是在付军长李辰熙率部投诚。然而一般都认为程子华将军是第一手材料还能有错?!所以,解放军出版社印行的《独脚虎将》一书,引述前平原军区付政委谢良将军的回忆,也称:新乡国民党守军40师(应为军)在正付师长李振清、李辰熙率领下向我军投降。这样错抄下去不得了啊?
六、主观猜测,想当然,编写的党史问题更大。1988年北京知识出版社,出版了一部《林彪传》,作者叫林青山。他写道:“1931年1月下旬至在月下旬,林彪和罗荣桓率领的红四军,在五十多天的战斗中,先后取得了磨新角、新集、双桥镇等战斗的重大胜利,歼敌一万多人。其中双桥这场战斗,全歼敌第三十四师,活捉师长岳维峻,使根据地西部恢复到黄安、麻城以南,北面发展到光山、罗山城郊,东部恢复了六安、霍山、英山……,整个鄂豫皖根据地的人口,已达到二百余万,林彪率领的红四军已发展到一万五千人”。还说:“四月上旬……,中共鄂豫皖特委……决定由林彪的红四军主力部队,连夜突击赶到皖西……,反围剿胜利后,以将警卫师改编为十三师,全军共四个师,两万余人,成为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和总政委周恩来亲自统率的主力部队”。这简直是信口雌黄,弥天大谎。1931年元至六月,林彪是中央苏区第一方面军区四军长,在整个土地革命战争中林彪的这个红四军,从未到鄂豫皖苏区,他怎么能在鄂豫皖纵横驰骋?而鄂豫皖1931年元月至四月另有一个红四军,军长是旷继勋,政委余笃三,参谋长徐向前,这个红四军由两师、三师而后发展到四个师。林青山描写的鄂豫皖战斗场面,就是这个红四军打的,这同林彪率领的红四军没有任何联系。作者把江西苏区和鄂豫皖苏区两个不同的红四军,硬混在一起,在还让林彪率部到鄂豫皖战斗场面,怎么可以如此胡编党史、军史?出外社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七、写错人名、地名、部队番号屡见不鲜。河南人民出版印过《一个怪物孙殿英》的书。把一个写成两个人。一处说“路传远,原是孙殿英……让他过去的旅长路朝元……”实际两路本系一人。路朝元是路传远的转章,原名就是路传远,字厚斋,先为孙的涉县警备司令,受孙殿英指使于1939年投降日军,任日伪二十四路军司令,又改编为日伪二十三师,先属日伪新五军、第六方面军又改归日伪四十师、第五方面军,在内黄、滑县、汤阴、淇县、浚县、延津等地,配合日军扫荡的就是这个路传远,人们不知底细,叫成成朝元,无论如休,一个人变不成两个人。这本书中提到王天祥起义,地点在淇县七峪,也是抄自《革命起义录》一书,实际是林县七峪村。还有抗战后期“汪精卫改编庞炳勋为第六方面军、孙殿英为第五方面军”,这种写法也有误,其实庞乃第五方面军,孙系第六方面军。
再者,中州古藉出版社出了一本《革命先驱杨介人》,必于焦作古今人物丛书。杨介人是安阳党的创始人,并担任过卫辉地委书记,还曾在焦作、沁阳一逞进行革命活动,1936年遭敌杀害。在这本书中,也把吴丹坤、吴丹青写成两个人。一处写:“1927年春节,杨介人派地委干部、共产党员吴丹坤(即吴丽泉)回朱藉浚县农村”;另一处讲“1927年4月,共产党员吴丹青(杨介人)分配到淇县,开辟党的工作。”实际上就是吴丹坤一个人,没有吴丹青此人。吴丹坤1925年入党,1927年4月任中共淇县县委书记,还任国共合作的淇县国民党党部书记,后脱党。
八、不调查,不考察,不对照有关资料,仅凭个人访问口述,就写党史、军史,实在遗误后人。有个县党史办出一本《地方中史话》,说四十军暂编第九纵队中将司令,国民党立法委员王三祝,1949年2月28日率所部4000人进攻林县南部马兰山一带,遭我部队、民兵痛击林县。还有的党史资料说时间在三月中旬。试想,王三祝3月19日尚在新乡,2月28日,或3月中旬,他怎么可能进攻林县马兰山?另一县的《大事记》,称王三祝此举,是为了经林县再逃回新乡。这就更离奇了。他为了垂死挣扎逃出新乡,企图入林县,进山西,经晋南渡过黄河,他为什么要回新乡呢?进攻林县的确切时间应在3月25日以后,进攻失败后,3月31日晚上窜进安阳南关。
九、编辑党史、文史不审核,撰稿人写什么,就印什么,主编者、出版者都不承担任何责任,这就是造成此类出版物差错繁多的主要原因。最近某市新出一本文史资料,将刘邓大军1947年6月30日至7月4日南渡黄河,千里跃进大别山,写成“1948年春天”,还将1945年9月晋冀鲁豫军区七纵队二十一旅长况玉纯,写为“况玉强”。某大军区编印了一本《党史资料征集工作手册》,1947年2月23日至5月25日的《豫北攻势》,写成除解放豫北的濮阳、封丘、延津、原武、阳武,攻克淇县、汤阴、浚县、滑县直逼安阳,消灭第二快速纵队、暂编第三纵队、及国民党地方部队一部外,“又向东扩大战果,至二十八日,先后收腹郓城、鄄城、汶上、巨野等城”。既然豫北攻势5月25日即已结束,刘邓大军6月30日强渡黄河,那么黄河东的鲁西南的四个县城的解放,怎么能列为豫北攻势的范围呢?如此的文字表态是经不起推敲的。
因此,我提五点建议:
一、从事编辑党史的所有工作人员,要多学习党史。从全国到地方的党史框架和具体内容,都应该熟悉,这样才能胸有成竹,不出偏颇。
二、编辑党史、多搞调查研究。大小事件、人物、情节、时间、地点、正面、反面,打到砂锅问到底,都搞确切了,写出的东西就准确,就有份量。
三、党史撰稿人,要以高度的革命事业心和严格的工作责任感来对待此项工作。不轻信他人口述,不照抄错误的的资料,不以猜测代替考证,大量占有无误的素材,拿出精品献给后人。
四、党史的主编人要切实负起责任。编书要审书,正确的肯定,错误的纠正。不能吃粮不管事,把文章集中起来万事大吉。主编人的知识面必须宽厚,多注意学习,不然有问题也审查不出来。主编有名义上的主编,也要有负实际责任的主编,出了问题要追究。党史、革命回忆录,特别是地方党史、文史资料,再版的可能性不大,一定力争最大限度地减少毛病,切不可将谬误流传世人。
五、党史出版社、人民出版社、各级出版社,对党史、革命史、回忆录、志书的出版,也要采取严肃慎重的态度。光印书不审书,那叫什么出版社?等于一个印刷厂。难道出版光是为了赚钱!一个出版社出的书,要表明自己的权威性,政治性,正确性,出书要对党对人民负责。出版了含有错误的书,出版社的总编、审编该负什么责任?你不是西方的出版社,也不是港台的出版社,而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出版机构,要讲究书的质量。不能谁给钱就给谁出版书,也不能对自己出版的书不负责任。
最后建议国家新闻出版署,应该针对这些问题搞个基本规范,以改进各个出版社的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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