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市委书记对话

同市委书记对话

1988年元月，市委在党校举办县以上干部学习班，内容是学习赵紫阳总书记在中共十三大上所作的《政治报告》，时间一个月，光是阅读文章，小组讨论，党校既不辅导又不总结，最后结束时，市委书记孟祥锡带领几位副书记、部长到党校礼堂，提出让学员和市委领导对话。这期学习班市直机关、五县四区的同志都有，大致有100多人。“对话”当时算一个时兴名词，实际上就是谈谈学习情况和体会吧，领导有啥再讲一讲。对话开始，孟祥锡等七八个人坐在主席台上，说明来意，台下接着有人发言。第一个是安阳市妇联主席赵二梅，她提出“文峰区”街道办事处一级没有妇女工作组织，要求市委解决。第二位发言是市农科所一个女副所长，她讲到农科所没有女人大代表，市委应该考虑。我听了感到两位所提的都是技术问题、工作细节问题，这和学习讨论赵紫阳的报告文不对题，要讲就应该讨论路线政策问题、大政方针问题。

我第三个接着讲，我说，“学习了赵紫阳同志的政治报告，为党和国家制定的发展蓝图欢欣鼓舞，感慨万千，同时也感到有所忧虑。我们的任务就是兴利除弊，兴改革之利，除腐败之弊，我们党和国家是很有希望的。下面就全党工作提出三项建议：

第一，在抓好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时，一定要重视精神文明建设、政治领导、思想工作。这是共产党的法宝，革命的胜利是靠这起家的。毛主席说过：没有正确的政治观点就等于没有灵魂。一个国家，一个民族，没有了精神支柱就完了。光靠金钱是不行的。林县修红旗渠主要是靠精神，任羊成用根绳子缠在腰里悬空打石头，那有性命危险哪，有了强大的精神支柱就不怕牺牲，要如果讲钱，讲个人价值，现在的青年人给他一万块钱干不干？还有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，现在许多人脑子里只有金钱，什么信仰、信念、远大理想都很淡薄了，在坐的都是县级以上干部，不妨回家问一问咱们的子女，你信仰共产党吗？光是教育人家，自己家人的思想问题都解决不了，能行吗？如果不注意，这是很危险的。”我讲到此处，市委书记不高兴了。他插话问我：“你的信仰怎么样？还有你的子女？”我说“我一生都要做真正的共产党人，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，绝对不当挂羊头卖狗肉的那种家伙！我的子女嘛，比本人差点，不过总还有共产主义的烙印，有那么一点道道”。

“第二，必须注意反腐败。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可以实行商品经济，但共产党的干部不能把自己当成商品，如果谁送钱就给谁办事，谁送钱提拔谁，否则就不办事不重用，党的干部一旦商品化了，那么共产党就不存在了。我举一个外市的例子，一个乡修电影院，预算13万，包工头送给三个乡领导每人8000元，三八两万四，结果这些干部不仅没处理，还升了官，这种弄法谁还当好人？尽管是少数个别人，然而发展下去确实不得了！腐败这种东西，损害党的肌体，甚至会毁灭共产党自身。我就不信，共产党能打败日本鬼子、国民党、美帝国主义，难道就无力铲除自己身上的毒瘤？！”

这时市委书记又听不下去了，因为当时反腐败尚未响亮提出，只讲有些腐败因素，他可能认为我讲的调子高了，也许他有些误会，感到矛头指向自己，遂厉声郑重截断我的发言，讲道：“我们和革勋同志的看法不同，他把全党看得一团漆黑，我认为我们党的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大多数是好的”。我想我也并没有将大多数干部说成是坏的呀！个人只是感到经过85年整党，又屡次强调反对不正之风，怎么腐败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呢？我的认识有预见性、超前性，可这是学习总书记的报告谈体会啊！“位卑未敢忘忧国”，出于公心，为党的事业有感而发，又有什么过错呢？市委书记有无问题自己本人最清楚，听了反腐败的发言怒形于色，当场斥责下级干部，不觉着缺少那么一点雅量吗？

“第三，广播电视的机构改革要稳妥。听社会舆论，要撤销安阳市广播电视局，对此要慎重稳妥。外边前些年在这方面已进行了一些试验性的改革，但都不大成功。若要撤销广电局，我看弊大于利。”市委书记又坐不住了：“你说为什么不能撤销？”我的理由有三条：“一、广播电视有其自身的特点，它和报社不同，既要受地方党委领导，还要接受国家广电部、省广电厅业务直线领导，兼有党的喉舌和政府的部门两种职能，还要管县，上下一个系统，撤销了无法工作；二、辽宁省各地市撤局留台，南京市小局大台，经过一年多实践，属于失败之举，现已恢复到原来状态，安阳市不可重蹈覆辙；三、安阳市广播电视起步较晚，84年正式建局，85年成立广播电台、电视台，边工作边完善，尚未走上正轨，倘若现今撤局，全市广播电视的发展就会中途夭折。”孟祥锡好像没注意听，又问：“到底为啥不能撤局？”我说以上三条讲的够清楚了，撤局对工作不利，本人绝无私利可虑，纯粹是从实际工作出发而言。终究胳膊别不过大腿，时过6个月，88年7月硬是撤了广播电视局。当然以后又重新成立广电局，不过那是八年以后的事。

这场不愉快的对话，继我之后再无人发言了，对话最终不欢而散。一出会场，市委党校的几位教授边走边对我讲：“王局长啊，你闯下大祸了，市委一把手对你是这样的态度，他能用你吗？他能容你吗？”我说：“心中无事不怕鬼叫门，这都是为了工作，随他的便吧！”我又问市委组织部长曹中原：“今天我的发言跑了板吗？”他说：“不过说了几句实话罢了”。88年7月撤销广电局，市委任命我为安阳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专职副主席（主席市委常委、宣传部长兼），又是无人无钱无地方，光杆一条，皮包一个。组织部长说：“老王善于创业，再去创一次业吧”。这就是我同市委书记对话以后得到的最明确的注脚。

附：

在党校同市党政领导对话会上的发言

一九八八年元月中旬

学了党的十三大文件，感到欢欣鼓舞，感慨万千。党的十三大确定了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，规定了党的基本路线，即一个中心，两个基本点，并明确指出了我们今后的中心任务，加快改革，促进改革，把各项工作推向前进。通过学习党的十三大文件，我们重新看到了中国复兴的伟大希望，看到了伟大祖国的光辉前程。当然也有一些实际问题，值得人们忧虑。现在我提三点建议：

一、建议市委加强对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建设。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，我们应该以共产主义思想为核心，加强各方面的思想政治工作、思想政治教育，让共产主义思想占领一切阵地。然而目前的实际情况是，人们的生活确实在改善，文化程度也逐渐在提高，但人们的思想境界，却并不那么理想。作为社会主义国家，作为马列主义为指导的社会主义社会，我们不能没有精神支柱，我们一定得有信仰、信念和信任。不妨回家问一问我们的子女：你相信共产党吗？你信仰共产主义不信仰？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。物质文明是重要的，但精神文明也是不能忽视的。譬如说，象林县的红旗渠，在那艰苦的年代，修成了那么伟大的工程，可以设想一下，今天要修那样的工程，是多么不容易啊。当年任羊成用一条绳子捆在腰里，他们充满着牺牲精神，在悬崖深沟晃来晃去。如果是现在的青年同志，他肯那样干吗？优厚的物质生活不能代替崇高的思想境界，这些必须引起我们的严重注意。

二、兴利除弊，是中华复兴的关键问题。所谓兴利，就是兴改革开放之利；除弊就是除腐败因素之弊。不改革，中国就没有出路，中国就要落后，中国就富强不起来，中国就不能居于世界先进民族之林。但是，如果不解决腐败因素的问题，改革就很难顺利进行，改革的成就就巩固不了。我们国家发展商品经济是对的，但共产党的党员、干部，特别是领导干部，绝不能把自己本身商品化。谁送东西就给谁办事，谁给好处就给谁办事，否则就置之不理，就可以不办。如果这样下去怎么得了？现在哩，在一部分人当中，敲诈勒索，行贿受贿，这些绝不是个别现象。有一个乡建设电影院，投资十三万，乡里边三个头头，包工头给这三个人每人行贿八千元，三八二万四。这种情况目前在我们国家，也绝不是个别的。至于说请客送礼呀，那就更不在话下了。有些现象的确使人痛心。譬如说进北京办公成车送礼，往省委办公也成车送礼，这样我们的上下级之间，上级机关和下级机关之间，我们的领导干部和部下之间，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？照此下去，问题啊，就变得越来越严重，不解决确实不得了。

三、对广播电视系统的政治体制改革，市委、市政府一定要慎重、稳妥。广播电视不同于地方报纸，报纸上下左右，它没上下领导关系，自成一块。那么广播电视呢？从中央到省市县，它是一个专业性很强，上下垂直领导的新闻宣传部门。在地方，它既受市委领导，也受市政府领导，还受省广播电视厅领导。这在报纸是不存在的。特别是联系到安阳广播电视的实际情况，原来全市的广播电视基础相当薄弱，只是近二三年才能有了一个初步的发展，建立了电台、电视台，各项工作包括宣传、事业，初步走上正常轨道。但广播电视中心还没有建立，好多工作还有待我们去做。这个问题一旦处理不好，将使安阳市的广播电视，遭受不应有的损失。因为在这方面走些弯路，安阳市的广播电视发展就会中途夭折。除此以外，广播电视系统的体制，在八三年底，八四年初，有些城市已经作了某些试验，比如沈阳取消广播电视局，只保留广播电台、电视台，但经过一年多的实践证明，这样做根本不行。广播电视局是受党委、政府领导的宣传部门，它既接受党委的领导，同时又是市政府行使职能的工作部门。这在两台是解决不了的，而两台的宣传工作不能孤立存在，它不仅在宣传方针上接受当地党委的指令，它还要接受中央广播电视部、省广播电视厅各个专业部门的领导。这个问题不是人为的所能随意改变的。据说南京也是把广播电台、电视台直接收归宣传部领导，一度局取消，有一段局光管县市广播电视事业，但经过一段实践，同样不行，现在已经恢复，纠正了过去那种做法，恢复了原来的工作机构和广播电视局的职能。所有这些问题，我都是从工作出发，从广播电视事业的实际出发，绝不牵涉某些个人成分，这一方面，希望市委、市政府领导同志，妥为斟酌，慎重处理。尽可能把这个问题解决的好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