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务在外父病故
一九六八年九月,安阳纸厂成立革委会,市监委工作人员孙凤山到厂担任革委会主任,本厂老工人程连称为副主任,算是比较正常的“抓革命促生产”了。政工组派我和锅炉工王顺华、打浆工张成一,分别出差外调。对我来讲,这属于临时性的事务,完成事一交代,就算结束。然而即便如此,有些造反派仍然心怀鬼胎,夜晚趁我家没人,撬门别锁潜入卧室,将桌斗、书柜依次翻腾一遍,连人民币、存折都丝毫未动,很明显不是窃贼,而是别有企图。岂不知我的工作资料、笔记本,向来存放在办公室,而根本不往家拿的。还有一次秋夜十二点,我参加车间劳动下班回家,正要开门,不防门前蹲着一个黑影儿,我问“谁”?那人猛然站起来夺路而逃,不几步就钻进王米地里消失了,我忙喊“抓贼啊”!尽管邻居们都起来了,但贼是抓不到了,大块秋庄稼一人多高,哪里找呀!看来是想乘夜深人静再次下手,因被发现而没能得逞。
因之六九年元月这次出差,任务涉及两湖、两广,时间在两个月左右,原本是不打算回来过阴历年的。就对父亲说:“此行外出要往湖北、湖南、广东、广西一带,弄不好得俩月,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,谁要问我往哪儿了,你老千万不能说,以免发生意外情况”。父亲嗯了一声,表示理解。随后我即同王顺华南下湖北。元、二月是冬季最冷的时候,第一站先到武汉。冒雪穿梭般地来往于武昌、汉口、汉阳,星期一至星期六到机关工厂,礼拜天就往商店,反正是充分利用一切时间,查找线索,走访谈话,落实取证,赶乘车船。第二站转往武汉东北方向的黄陂县,这一年湖北降雪时间最长,达半个月之久,小雪大雪不断,公路冰冻特滑,汽车轮胎加铁练也不敢通行。从横店火车站出发,顶着鹅毛大雪,脚踏冰冻的断行公路,硬是强行四个小时,跌跤二十多回,到达三十五里之遥的新店镇。相传黄陂木兰山是古代男扮女装的巾帼英雄花木兰的故里,此时不由得豪情满怀,但见山野白莽莽,松柏绿苍苍,每摔一跌令人哭笑不得,多亏那时才三十五岁,年轻气盛,身子骨经得起摔打,假如是现在这个年龄,早就把全身的骨头摔折了,甚至卧床也不能动了。第三站到了蔡甸,即今汉阳县所在地。到这里连续五天大雪封门,汽车、船舶全停,往安阳打电话吧,湖北、河南联络断绝。无论天气多么恶劣,我们都想方设法完成任务。第四站到了安陆。奔波于孝感、应山、安陆、广水之间。已到春节边儿了,火车上的旅客特多,没个站立的地方。住在旅馆里冷冷清清的,外出的人都回家过春节了。这时我对同伴说:“咱不回家了,在外边工作过个革命化的春节吧”。这个工人同志也表示同意。就在二月十三日夜里,过了午夜十二点,怎么也睡不着,就翻来覆去的想,如果在大城市吧,商业门市多,也便于开展工作,而如今在安陆这个普通县城,所有机关、工厂都休息,商店也没几家,困在旅店里又何苦呢?立即改变主意,干脆回家过年。谁知我父亲就是当天凌晨去世的,也算老人在天之灵吧,不然谁给老人料理后事哩!就这样连夜坐火车到花园再转程北上。十五日中午回到家,九岁的大儿子载飞讲:“俺爷死了,让你快回老家呢!”没停步赶回乡下,族人和邻居正在张罗做棺材哩。我目睹老人的遗容,询问了情况,估计是得了急性肺炎而病逝。老人本应在安阳过年,可他在农村习惯了,过春节乡里乡亲在一起好说话,不想又生了病,别人问他:“革勋往哪儿去了?”,他总是回答“不知道”。临死也牢记儿子的嘱告。好在家里有一幅存了多年的棺材板,大年初三草草将老人殡埋入土了。
父名王保严,字慎密,生于清朝光绪十八年正月十一日(1892年2月19日),至一九六九年二月十三日谢世,享年七十七岁。老人从小读过四年私学,略通文字,喜欢关心国家大事。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,中国开始进入衰败时期。1892年8月,沙俄侵占帕米尔高原葱岭以西地区,占去整个高原的三分之二:1894年6月,日本进攻清朝藩属国朝鲜;1895年4月,李鸿章同日本签订“马天条约”,日本占领台湾,朝鲜变成日本的殖民地;1898年6月光绪皇帝变法,9月谭嗣同等六君子被慈禧太后下令杀害。在全国民众忍无可忍的情况下,1899年3月,义和团在山东平原、长清宣布起义,提出“反清灭洋”的口号。同年10月,红灯教在平原、恩县响应起事。1900年父亲九岁时,八国联军打进北京,慈禧挟光绪逃往西安,1901年12月,父亲十岁目睹光绪、慈禧过淇返京。童年的经历造就他的秉性,勇于反抗,空怀忧国。民国二年(1913年)刚满二十岁,就从戎陆军第八师,随李长太在天津马厂誓师,参与粉碎张勋复辟之役。而后见救国无望,遂于1917年9月弃军返乡,务农一生。他老人家那种倔强的性格,敢于打抱不平的精神,融入了我的整个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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