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场梦
古人常说:人生如梦。我在婚姻上就做了三场梦。先后有过三个妻子。
第一个妻子,家住卫县八流屯,大我四岁,叫孙芳珍。她模样长的不丑,中等个儿,大眼,小嘴,高鼻梁,真是苹果脸,白里透红。外加两条黑油油的辫子,初看起来又朴实又秀气,就是没上过学,尤其是娃娃媒,父母一手包办,我和她,根本不认识,从没见过面。花轿一抬入洞房,稀里糊涂就算夫妻。其实我才十四岁,在村里担任儿童团员,还不知道结婚究竟要干什么,她十八,好像比我多懂点事。新婚之夜,她说:“你可不要动我,一过门,就生孩子,人家不笑话。”我说:“俺更没那个意思,咱进水不犯河水。”到了第九天晚上,她一反常态说:“咱俩已成一家子,你咋一言不发?不长不短的算咋回事呢?”我说“咱俩离婚吧。”她说“那可不中,过了九天回娘家,谁还承认俺是大闺女啊?”从此,互不干扰,我继续上学,兼当儿童团长,她住我家,帮助家务,干轻农活。抗美援朝战争爆发,我报考军校参了军,叫填军人登记表“婚否”?我填上“未”。意思就是未婚,实际上我真没结婚,我还是处男哩!来部队,我一热情招待,二不同居。回乡探望父母,表面上俺俩像平常一样说话,就是不同床,即使同榻,也是各裹其被,界限分明。有一天夜里,她生拉硬拽,说不依就喊叫,三更半夜的,我怕邻居耻笑,就屈身于她了。一面搂我一面说:“不往地里下种,怎么长庄稼?不要怕,有孩子我养活。咱俩离了婚我也不走,你在外边再找一个,生下孩子我给你们照看”。当时我想,自己是参加革命的人,一定得照顾影响,她不通可以等待,真不离家就姐弟相待。谁知她甜言蜜语都是骗人。把我同两位老人的衣服、细软一卷而空,甚至把父亲的棺材偷拉到县城卖了。父母亲本来有时候还替她说话,这一下才大梦初醒。经过八年的折磨,经法院判决离了婚。给我精神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。她后来嫁到牛家庄,一位矿工,生有一子一女。这谓第一场梦。
第二位妻子芮丽娟,老家石家庄,随父母迁来延津县城镇落户,从小在农村劳动,初中毕业后考入新乡卫生学校读书,分到市医院保健科当护士。她小我三岁,思想纯朴,是个好人,能吃苦,可有一条,就是进取心不强。那时,我在婚姻上遭受打击,心绪不佳,加上当时整风反右误伤太重,一病数月,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军官,身体极度虚弱,精神尚未复元,也毫无立家之意。可这时一位好心的同志当红娘,说我身体状况需要人照顾,说丽娟出身农家,忠厚善良,她黑红脸庞,谈吐直爽。我说身体不好,她讲那也无妨。两次见面一月定乾坤。就此仓卒结合。丽娟有点文化基础,比芳珍懂道理。她当白衣战士,我服务人民军队,卿卿我我,一周一相会,逢上出差或工作忙,也有两三个月不见面,反而更亲切,尽管时间不长,总算过几天舒心日子。我原想,农村姑娘生活俭朴,一般都有上进心,文化差一点也不要紧,只要能振翼齐飞,就有希望成为一对理想伴侣。当然,这仅仅是主观愿望,人各有志,难以相强,她除了上班,很少学习,我成几套为她买书,都不知去向。平常她口袋不装笔,身上不装本儿,教她学点知识,往往心不在焉。似乎人生在世,就是上班吃饭,别无其它。特别有了孩子以后,更是无暇他顾,思想平庸,工作无进取。我说丽娟哪,你还得提高啊,不能就此拉倒。她说,不是没时间,就是记不住,再不然光瞌睡,孩子大了再说吧!结果明日复明日,年年无长进。说的轻了不济事,说的重了就吵嘴。最后干脆摊牌:我把孩子养大,照顾好家,你好好干,你成绩中有我的一份。这么一来,她竟然成了扶不起来的天子,共同语言越来越少,你津津有味,她无动于衷,久而久之,免不了吵架干仗,以至夫妇徒有虚名。就这样一晃二十六年过去了。她患高血压病告别了人间,我又成了孤身一人。我并不相信命运,命运却老是捉弄我,总跟我过不去。我的精神濒临崩溃边缘。第二场梦就此了结。
就在我进入不惑之年,我有幸遇到辛丽平同志。她中山大学毕业,比我小十四岁,一直在中州工学院教书。丽平的个人生活也颇有曲折,第一个男朋友,五七年被打成右派。六十年代嫁给一位工人,由于丈夫粗鲁无知,俗不可耐,始终谈不拢又分手了。后来又找过一个政工干部,时间很短又告吹了。有一次市里召开文学座谈会,我和丽平相识了。两人谈天说地,漫无边际,一见钟情,引为知己。自然就来往多了。我们一起探讨人生,研究知识,滔滔不绝,兴味无穷。我们共同切磋文字,分析作品,纸上有情,笔下生花,我们携游名山大川,上峨嵋,穿三峡,登太行,攀王屋,饱览人间春色。她与我亲胜兄妹,心扉无间,一眨眼就可理解相互用意,在我眼里,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,是我最称心如意的妻子。工作上精明强干,也是我的好帮手,家庭里贤内助,吃穿用井井有条。学习上永不满足,知识年年进取。最感动人的,她利用业余时间为我整理文稿,至今已出《诗词选注》一本、加《回忆散文》两册、《诸科杂记》三百篇,上百万字作品的问世,渗透了丽平的心血。每当夜深人静,一天生活终结之时,我们总是拥抱在一起,相视而笑,感到无可比拟的幸福。丽平紧紧地搂着我,嘴里不住喃喃地说:我的哥啊,你真好,跟你在一起,就意味着快慰和舒畅。
很可惜,正当我和丽平奔赴北戴河,准备畅游大海的时候,她却在海滨一次车祸中不幸遇难,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,温暖愉快的六年,怎么又是一场梦啊!丽平,你永远活在我的心底!留在我的记忆中。为什么人生的不幸,始终跟我结下不解之缘呢?我本不信“转世”之说,如果人果能“转世”的话,我真希望来世和丽平小妹再结良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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