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三、年轻人火热的心
我从四七年起连续失学三年,新中国成立后,一九五零年元月,才又考入平原省淇县第二完全小学读书,接续五年级下期的课程。旧社会结束,新社会开始,本身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,入学考试一道政治题:为什么要土改?我立即写了五个字:解放生产力。监考老师纪新灿一看,满意的笑了。入学后音乐老师王荫,教了两首歌:
《年轻人,火热的心》
年轻人,火热的心,跟着毛泽东前进,紧紧地跟着毛泽东前进;
挺起胸来,年轻的兄弟姐妹们,新中国的一切,要我们安排,新中国的一切,要我们当家做主人。
嗐,我们新中国的青年战士们,生产战斗,努力学习,消灭封建,消灭蒋匪军!
谁敢阻挡我们走向胜利,谁敢阻挡我们万里奔腾!毛泽东是胜利的太阳,照耀我们们前进!
嗨,我们新中国的青年战士们,永远,永远的快乐地前进!
《我们是民主青年》
我们是民主青年,我们是人民的前锋。毛泽东教育着我们:全心全意为人民。千万青年,跟着毛泽东。永远向胜利,永远向光明。
作为十六岁的我,边唱边想,精神为之振奋,浑身充满力量,对新的国家产生一种责任感,肩负着保卫祖国建设祖国的重托,不努力学习行吗?学校距离我家四里地,一天三次走读,晚上住校。秋庄稼长高之后,不时有狼、豹出没,有的豹子象半桩牛犊那么大,为了安全,我们几个走读生,每天扛着红缨枪上学,丝毫不觉着苦累。
全校师生五六百人,我所在的那个班四十余人。主课是数学、国语、历史、地理、自然、政治常识,还有音乐、体育、绘画。那时农村教师政治文化素质都比较高。教育质量也好。历史老师董希顺(董庆韶)温县晁肇村人,北京大学毕业,早年参加过五四运动,讲课从不拿本,往讲台上一站,滔滔如流,他将刘邦不注重知识分子,曾将读书人的帽子当便器用。语文老师韩复辛,河北博野县西许村人,华北联合大学毕业,二十七八岁,年轻热情,知识丰富,集语文、数学、音乐、书法于一身,多才多艺,政治坚定。为了选好级长(学生班长),他自行编词谱曲,先教大家唱歌:“绿竹叶儿青,杨柳叶儿长,今天要选举个好级长。不选滑头鬼,不选窝囊废,不选白眼黑心郎”。发现同学间闹别扭,就领唱“团结、团结就是力量”连歌四曲,很会做学生的思想工作。数学老师李铸钧淇县城里人,河南大学毕业,爱学生如弟子,和蔼可亲。政治老师李崇德,淇县南关人,一次讲《小资产阶级的意识性》,透彻的剖析了一部分知识分子的通病,从幻想性、狂热性、散漫性,说到软弱性、动摇性,真是侵人肺腑,刻骨铭心。打天津负伤转作教育工作的王光太老师,给青年学生上团课,反复强调:改造思想,提高觉悟,追求进步,分清敌友,努力学习,立志成才,做党的后备军,为建设新中国奋斗。校长刘尧恩,字泽普,淇县臧口人,抗战时期的中共地下党员,省立中师毕业,兼授政治和语文,经常教育学生,要坚持真理,敢于斗争,不要像小绵羊那样。这些塑造人类灵魂的老师们,不愧为人师表,给我以知识,给我以力量,促进我政治进步,学习刻苦,奠定了人生的基础。在校求学一年半,每次考试都是名列一、二,全县高小毕业会考位居第三名,成为受老师赞誉的高材生。没有老师们的谆谆培育,我哪会有今天啊!他们确实可钦可敬,给我留下了许多终生难忘的印象。
五零年秋天,部分师生闹学潮。事情起因于体育教师司韶华,他和五年级一女生接触多,关系反常。引起五年级级任教师李耀东对此不满。于是就在操场上体育课时,煽动五年级同学闹事。先是不听指挥,拒绝司韶华授课,随后学生冯礼堂带领全班返回教室,并高呼口号:“打倒司韶华!”“司韶华从学校滚出去!”据说此事还牵涉另外一个姓韦的老师。本来五、六年纪的体育课,都由司韶华担任,六年级级任老师韩复辛看到此种情形,旗帜鲜明地随即告诫我们这班学生:“咱们不参加这类活动,有啥事说啥事,怎么能如此胡闹!”此事惊动了县政府文教科,科长秦玉美专程来校,召集全体教职工和高年级学生开会,严肃郑重的说:“我参加教育工作这么多年,旧社会闹学潮看得多了,可那是为了对付敌人和反动派,如今是新中国,在人民政府办的学校里也闹学潮,还是第一次发生,怎么能这样干哩!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向组织反映情况,进行处理嘛,所有师生都要深刻认识这个问题,从中吸取教训,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。”及时平息了这次事件,教育了学生,调整了个别教师的工作。
五一年春天,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(后改为共青团)淇县县委,在学校发展了一批团员,建立了二完小团支部,许多同学要求加入团组织,就是学习不大努力。团支部委员孙玉堂同学一天找我谈话:“革勋同学学习了这么用功,为什么不申请入团呢?”我说:“不是不想入,总觉得自己条件不够。要入,我就实实在在的入,不能光在口头上表白一番,建设新中国需要很多人才,现在不好好学习,将来怎么能报效国家!”玉堂同学又说:“刻苦学习是对的,但政治上的追求,应该有所表示,不然谁知道你想的啥呀!”我想也就是,不能光闷着头,让别人猜自己的心。事后立即写了入团申请书。谁来当我的入团介绍人呢?老共产党员刘泽普校长说:“由我当介绍人,孙玉堂也算一个。”按说,刘校长讲授《开国大典》一课时因对“五十四门礼炮”的理解问题,我还当堂挑过刺哩,可校长不但不计怪,而且更关心我的成长,确实令人感动。后来又想,入团后家里没有钱,咋交团费?韩复辛老师说:“青年团是先进青年组织,你尽管入吧,团费我替你缴!”不久县青委书记时文吉同志,最后考核专门跟我谈了话,讲了团的性质,任务和对先进青年的要求,很快批准我为青年团员。让韩老师长期为我缴团费于心不忍,每月就从家里拿几个鸡蛋,到学校充作团费。为当一名新时代的热血青年感到光荣和自豪。多么好的学校,多么好的老师啊!
有些事情也不尽如人意。我自幼秉性耿直,富有同情心,正义感,对同学们受到不公正的对待,敢于鸣不平,这也深深感染了一些同窗好友。一次张殿荣副校长讲政治常识,我遇到一个生字查阅字典。张副校长立即训开:“王革勋,你又睡觉了,在打盹哩!”我说:“没有啊!”副校长接着说:“没有?看的清清楚楚,莫要哄我!”同学王素兰听着情理不顺,就站起来解释:“人家在查字典哩,哪有打盹!”张副校长迁怒于素兰同学,大发脾气说:“我没看见,你看见了?!你脑袋瓜后面长眼哩?”我嘴张了几张,没再反驳,你这个副校长啊,真是…,这种作风怎么能为人师表呢,没看清就批评人,同学解释还给予打击,确实应该改正。下课后,同学们乱叽咕:“张副校长一上课,总是瞪着眼儿,我们像老鼠见猫似的,谁还敢吭声呀!”有的说:“他比刘校长差的远哩,人家讲错课,允许提意见,他呢…”。
早晨,上午、下午、晚上,我一天四晌如饥似渴地学习。课余之外,几乎每天都去校务处阅览室,将所有的新报纸、刊物、杂志、教学参考资料,都翻它一遍。甚至教师还没顾上看,我都捷足先登了,脑子里总觉着格外充实,有一种说不出的幸运感,一年多我写了很多反映时代特色的作文和日子。诸如《对土改的感想》、《当心特务造谣》、《反对美机轰炸安东》、《坚决镇压反革命》、《抗美援朝保家卫国》、《志愿军为啥向北撤退?》、《闹迷信害死人》、《为啥要学习》、《怎么样学习》、《争取加入青年团》、《新中国欣欣向荣》等等。由于我语文基础较好,全校学生自治会让我担任文艺宣传委员,每次办壁报由我主编,《五四专刊》、《七一专刊》、《国庆专刊》期期有我写的文章。全县高小毕业会考尚在城内进行中,第一完全小学校长冯铭增(河北涉县人),见我语文功底深厚,就向我的母校刘校长提出:“我聘请这个学生到一完小担任小学教师”,两人一并到县文教科,面见科长李光春,请求批准,这时很多一起参加会考的同学,见了面突然称呼我为“王老师”,开始有点莫名其妙,一问才知道是这么回事。可惜李科长不具慧眼,一味强调“现在文化要求高了,小学毕业教小学恐怕不行”。看过我的考试卷的文教科女干部刘贞(湖南人),不以李的说法为然,深为不平的说:“科长呀,不要光看啥毕业,重要的是看看这个学生的实际文化程度,一完小愿意聘请,二完愿意给,人家都乐意,咱为啥不干呢?”她和我不沾亲带故,压根不认识我,竟然为自己说了这么多好话,我一辈子也忘不了。刘贞大姐呀,你现在在哪里?我找你找了好几十年哇!
写到这里,不由令人想起老教育家蔡元培先生。他主长北京大学,慧眼识真才。吴晗投考,只有一门历史过关,蔡元培看他擅长历史,破格吸收,使吴晗后来成为了全国的明史专家。梁漱溟报考北大,门门不及格,蔡元培看见梁漱溟在报上发表过有关哲学的小文章,认定此人是个人才,遂聘请他当了北京大学哲学教师。落榜的学生能教大学生,谁见过?!共产党的教育家,领导者,如此爱惜人才的有几人?中国多出几个蔡元培,那该有多好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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