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、淹旱蝗奸无尽苦
“淹三年,旱三年,蚂蚱吃三年”。“汉奸司令乱纷纷,遍地都是皇协军。”这就是日寇占领下豫北淇县的真实写照。
一九四一年,四三年,四五年秋天,连降暴雨,洪水成灾,卫河、淇河,折胫河堤岸溃决,刘拐庄村内村外一片汪洋。良乡坡成为大水库,寒冬腊月还种不上麦子。我和父亲赤着脚,踩着冰凌茬子,有时勉强耩些扁豆,冀望来年收个一斗八升,聊以顾口,其实常常连种子都打不够。更不用说缴纳苛捐杂税了。四三秋末,连续降雨二十八天,下的破烂之家房倒屋塌,年迈的父亲跪在雨地大声祷告:“老天爷呀!甭下啦,叫俺咋过哩?”河水冲进村庄,一来就是齐腰深,街口堵不住,门板上不严,淹的到处是水,岀村水一坡,抬脚两腿泥。这些苍凉景象,深深印在我幼小的心灵里。
四二到四四年,接连三载大旱。同时三年都遭蝗灾。旱蝗相加,地里打不来粮食,弄得老百姓简直活不下去。四二年几乎全年没雨,春天麦苗都旱蔫了。父母亲找邻居帮忙,用两条绳绑住柳条篮子,从折胫河中向上提水浇地,水势象小渠沟,让我在土地远处看水,免得决口,那时我才八岁,实难胜任,结果跑水了,怎么也堵不住,双腿陷在泥水里拔不出来,大声叫喊,父亲又听不到,一会儿老人家过来一瞧,怒气冲天,大骂一通,提着我的腿抛了两丈多远,当时看来似乎有点不近人情,如今想来,也就不足为怪。先一年发大水,不成年景,今年再不收一点粮食,那么全家怎么度日呢?!拿什么东西往肚里填哩?当大人的总得考虑一家人如何活下去啊!进入秋季继续干旱,满地蚂蚱把正长的谷子、玉蜀黍叶子都吃光了,乡亲们烧香拜佛,许愿唱戏,抬供桌游街,祈求上帝降雨,皇王爷开恩,但丝毫没有用处。四三年灾情最重,先旱后涝,七月间蝗虫飞天遮日,飒飒作响,一昼夜功夫,庄稼、树叶都被啃光。全村男女老少一起下地打蚂蚱,或列队驱赶,或挖沟围捣,人喊铃震,收效甚微。这一年发生了空前劫难的大灾荒,不少人家停火断炊,往山西逃荒,以求活命。留下来的,有的卖儿卖女,妻离子散,家破人亡,财主家用五升粮食,就可以买个黄花姑娘做妾。有的靠挖野菜充饥。吃糠,捋树叶,剥树皮,煮草根,甚至吃白干土、吃大雁拉下的粪便。刘金铎家,把蒺藜磨成面吞下肚去。张致印家每天喝糠糊,屙不下来。有的吃蚂蚱,脸面浮肿。一位族兄从地里捡回一块肉,回家仔细一看,居然是人肉,说明灾荒年如此惨绝人寰。一天我跟母亲下西坡剜野菜,回来饿得走不动路,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半块糠馍,又从地里挖出个白菜疙瘩,一吃真不知道有多么香甜!现在的青年人,体会不到灾荒年的苦楚,将整个馒头扔进垃圾箱,看去让人实在心疼。冬春之交,青黄不接,高利贷驴打滚随之盛行,春天借粮一斗,麦后得还五斗,不知饿死了多少人。王海东一家,卖完庄田,闯归德(今商丘),下山西,回来后十来口人,贫无立身之地,住进别户一间羊圈里。贫苦农民赵春青夫妇,为了给人看长工,当奶妈,却又无法照顾自己的孩子,竟在半夜把亲生的四岁女儿活埋。我的一位本家叔父,四口人全部饿死在山西。至今回想起来那种世道,依然不寒而慄。
更令群众遭殃的,是那些鱼肉百姓的汉奸司令皇协军。日本人在沦陷的河南省新黄河以北新乡和商丘,分别设立豫北、豫东两个道尹公署,其中豫北二十三县、豫东八县。伪省政府先设安阳后移开封。顿时司令蜂起,伪军遍地,豫东的国民党张岚峰部、郝鹏举部,冀南的孙良诚部,鲁西南的吴化文部,都先后投降了敌人,十四万人口的小小淇县及其周围,盘踞着大大小小十多个伪军司令。在县西北老寨山顶拉土匪起家的扈全禄,收罗匪兵六千四旅,三九年投降日寇,被封为“大日本皇协军河南剿匪司令”,活动于淇汤浚滑等县。国民党涉县警备司令路传远,聚两团之众,四0年降敌,编为日伪“和平剿共军二十四路军”,后又改称二十三师,分驻汤阴,淇县和滑浚县道口、沙店一带。修武县长刘明德,人称“老白毛”,被委任为“和平剿共军独立十四旅”旅长,其部驻扎在淇县、汲县、辉县交界地区。四三年春天,日寇扫荡太行山,国民党孙殿英的新五军、庞炳勋的四十军,都投降了日本人,先后进驻淇县、林县、新乡、安阳、卫辉、开封等地。豫北专员杜淑,继孙、庞之后投敌,收罗杂牌武装六旅两团,成立日伪暂编第六军,活动于淇县、汲县东部、浚县西部和滑县南部。淇县县长李埏,成为日伪第四支队司令,汉奸薄彩云当了淇县警备司令。此外尚有王国藩、王协和、牛英德、李旭东、李小孩(李荣卿)等汉奸部队。这些日伪皇协军,配合日本军队,秉承日寇旨意,不断下乡扫荡,进攻解放区,残杀抗日军民。一次血洗砖城村,杀死男女百姓八十四口,烧房一百多间。一次突袭赵岗,铡死农民三十余口。在内黄沙区进行大屠杀,把井都填满了。第六军、二十三师,都曾多次进攻我淇县、浚县、滑县、内黄、延津抗日根据地,遭八路军痛击后落荒而逃。第六军龟缩驻进淇门镇,不敢出来,二十三师撤退到淇县西岗,伪豫北道尹公署还派剧团“祝捷”慰问。他们经常到农村催粮要款,强逼供应柴草,稍有迟缓,就打人骂人。县警备队、十四旅、二十三师,经常来刘拐庄抢粮,交不出粮食,即将人捆走,吊打飞刑。试想,从四二年开始,连续三年灾荒,农民连口粮已经很困难,哪有粮食供应他们吃?四四年春天,杜淑亲自带领第六军进村逼粮,七十三岁的祖父,本来身体没有什么毛病,被他们活活给吓死了。这些伪军还不时进入百姓家抓壮丁,抓劳工,闹得鸡犬不宁。有时一天来几批,谁被抓走,就得给汉奸司令当兵,青年人东躲西藏,大白天不敢在家。四四年秋天,在淇、浚、滑三县抓走小扶一千多人,统统卖到日本做劳工,强迫下煤窑,当苦役,挨打受饿,不到半年就死亡四百多人,只有极少数人于日本投降后,得以还生。
淹旱蝗奸四大害,把日本人占领区的老百姓折腾的死去活来,苦难血泪磬竹难书。除挨饿受罪不说,一下倒退几十年。烧饭没火柴,家家户户得用火镰子、火石、草纸撞击取火;点灯没煤油,一到夜晚都歇灯灭火;女人们纺花织布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黑暗中进行;调味没盐,海盐根本见不到,为了吃顿咸饭,有的人从地里扫点碱土,回来淋水晒些土盐,有的从内黄硝河坡买些含硝的小盐,苦涩度日。更厉害的一招,日本鬼子为了长期奴役中国人,摧垮我们对侵略者的反抗精神,大力支持发展一贯道,先天道等反动会道门,鼓吹“三期末劫”,成半夜烧香磕头。同时广泛提倡吸食毒品海洛因、鸦片烟,使人手不能提篮,肩不能担担。公开兴办妓院,污染社会风气,仅淇县城内就开设鸦片烟馆十多家,挂牌妓院五所,乡间毒品贩和城镇暗娼难以胜计。革命的下一代啊,记住这些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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