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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北观寺到北关西

作者:原太吉   发布时间:2017-02-20 14:56   来源:安阳新闻网

   “北观寺”、“北关西”,是同一个古老村庄的两个不同的名字。

   “北观寺”是四十多年前的名字,他被几十代人称唤、传载了近600年,远近闻名,声播州县;而“北关西”这个名字是近三十多年方才有的。不知从什么时候,这个嬗变的不伦不类的名字,正式地、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地方政府文书和档案的大雅之堂,甚至挂载上了卫星地图上。从此,便再也看不到“北观寺”这个真名了!

 

   “北观寺”的渊源由来——

   北观寺坐落在太行东麓的边坡地带,上不临山地,下不着平原,是典型的缓冲坡状地理形貌,有着台地样的层阶形势布局。村子建在这样的地方,各家房屋院落摆布,不似平原那样在同一平面,而是错落高下排布:村子建筑基本呈现东西三排三级格式,西高东低,每“级”落差在三至五尺之间。早年,记得有一位“阳宅先生”曾经到村子观览之后断言:这村高低不平,脉气倾斜,“少谐而多戾,可居可不居”。

   为什么叫“北观寺”?

   听先辈讲,村子周围原是一片洪荒,林木、荆棘、乱石掺杂横陈;村址中央起初有一座废弃无人的道观。明代初期向中原大规模移民时,从山西过来的先祖来到这儿后,觉得此地尚有点“瑞气”,可以安身立命,遂决定停止迁徙,开始建设垦拓。

   村子建成后的形制是一个长方形村寨:南北长约百五十米,东西宽约百米;四周建有高约丈五石砌厚墙围护;南北各开一圈大门,西侧还有一个小侧门;村子中央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大街,中间铺就花岗岩版石;大街的两侧宅院门洞数开,居住着最早来到这里的村民——也可能是大的家户。

   先祖们在村子安家落户后,因觉得起先村内有一座道观的缘故,为寄托一片虔诚,在村庄东南襟翼,专门择地修建了一座小寺庙,供奉土地神;每逢初一和十五日,村里及邻村的善男信女会去跪拜烧香,祈求平安吉利。

   村中古今三姓家族聚居,不能以姓氏命名村名;村中又无长物可托铭志,遂以“观”“寺”命名。这就是村名“观寺”的由来。日常,本村人习惯直呼“观寺”而不带“北”。为什么在“观寺”前加了个“北”字?在村庄向南约两、三里处,还有一个同名“观寺”,称“南观寺”。南北对应,故北边的“观寺”就称“北观寺”了。

   历史时空中的北观寺——

   “北观寺”的名称,承载了这个村庄的历史渊源,蕴含了地方社会群落分系,虽然古朴,却真实和纯粹。少时,我曾无数次沿着村子围墙观摩揣度,摩挲着一块块光溜溜五颜六色的墙石,望着那一排似危岩飞临的挺拔高墙,引发我无限遐思。我试图看穿在它背后隐藏的种种秘密和场场故事,但苦于没有文字记载,终究不得其解:他的功能可能是为了抵御野兽或者强盗的侵袭,起安全防御作用;围墙东高西低,与西高东低之地形相反,以抵挡西来“冲气”,弥补这些地理风水上的欠缺与不足;大石墙之内,三姓聚居,在历史的长河中,他们同耕共处,生生世世,朝来暮去,发生过多少高堂盛世和恩怨情仇,埋没了多少义气书生和能工巧匠;那墙上的石头都比较硕大,基本没有凿琢,显然是就地取材垒砌而成,需要耗费多少劳力多少时间才能修筑而成;南门外左右两侧墙裙部位,砌有几块有孔眼的“拴马石”,供过往行人歇脚用,有多少旅途之人,在此或伫立或蹲坐,他们举头怅望高高的太行山,思索未来的生计和盘算;细看村庄围墙的四角,都有数处利用石头的天然构型,在醒目处标示着可做拴系骡马驴牛缰绳的位置,多少代先祖日出而作、日暮而归,要在这儿拴住牛马骡驴稍作喘息,想望着夏秋的收成…….。

   村南有一条逐坡西去的土石路,直达半里外的山林,是跨太行到山西的必经之路;路边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庄“北观寺”,颇像几分孤傲矗立的城垣。再往南离村子约三百米,便是一条小河,逶迤东下,流向平野;而村北三百米处,也有一条河,河床深阔,将此岸与彼岸的另一个村庄隔开,南北相望,鸡犬相闻,甚至炊烟互袅,人声可辨。

   “北观寺”的主人在这里生息繁衍了几百年,一直以自给自足的农耕活动为主。这里地质砂石掺混,土地瘠薄,耕作不易,收成勉强糊口;若遭遇干旱等天灾,甚而还得扶老携幼出门逃荒要饭度日。他们不善经商,从未闻有过商贾大富,解放初土改时,也只“册立”了一家富农,而这家“富农”的全部财产也就是二十几亩薄地而已;也鲜少出过官员,据说民国时期,村西一郭姓人家儿子读书时投笔从戎,后来当上了师长,并在家娶妻生子,门第光耀一时,可惜抗战兴起,家国难以两顾,他再也没有回来过,生死未料,是至今村上似流星倏闪而过的仅有的“大官”!

   改革开放之前的三十年,村子里仅有三个人进入县办中学读书,尽管因文革未及毕业,可他们仨已是村里了不起的“人物”了。多年来风闻传言,村里

   不出人才,是当年先祖占据了道观仙地缘也,道脉压抑所致云。 无论如何,“北观寺”落泊此地数百年,虽然不怎么出类拔萃,还算平稳顺遂,聊以生息。

   从“北观寺”到“北关西”——

   不知在何时,“北观寺”在人们的口中演变成了“北关西”。这个变化,没有任何正式的或者严谨的理由,纯粹是因口语不准以讹传讹所致。问题是不仅仅村子的名称有个不伦不类的变化,村子的发展也有些无法评说的嬗变。

   二十几年前,村子人口迅猛增加,为了居住需要和适应所谓“村容统一规划”要求,首先将存在几百年的高高的石头围墙全部拆毁,一栋栋新式屋宇突破围墙丛丛而踞,大石围墙荡然无存,甚至一点遗迹都没留!我数次郁郁行走在大墙的原址,试图还原和重温旧时的视觉与感受,但再也看不到那魏然矗立的带给几十代人安全感的大石墙了!每逢回乡探视,再也触摸不到那令人遐想、令人感悟的满满历史沧桑感的大石墙了!再也不能在大石墙跟乘凉纳暑、引思幼时种种乡野故事了!

   村子是发展了,原来的许多破败房舍变成了砖瓦层楼,我却找不到了原先那个素朴、纯真、历史的“北观寺”,只有今日的“北关西”了。在依然文化氛围不够浓郁的“北关西”,人们比以前富裕了,主要靠地为生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;人们学会了经商经营,学会了投机贸易,也似乎学会了商业社会的某些自我意识和价值观念:某些重利轻义行为、某些反科学做法、某些不思长远的短视践诺,为这个村庄涂上了一层现代雾霭和蒙色。我偿想:如果这个村庄着意保存下那道高高的大石墙,村内进行原味整修,村外进行适当扩建,这岂不是很好的有远见的创意?!既保留和传承了历史文化风貌,使之成为永续的共同精神财产,又照顾了人们生产生活发展的需要,凭吊怀祖,瞻仰古风,符合祖制和现代理念潮流。若此,他们甚至不用远足,以时下流行的“古村落游”、“农家乐”运作方式,在家门口即可坐地谋生。只可惜,历史上的“观寺”没有教会他们此“道”,多年文化的落后与封闭,在现今也未能使他们感悟此“道”、跟上时代的步伐!

   从“北观寺”到“北关西”,几十年的时间路程,走掉了许多沧桑而充实的内涵,丢却了看似衰老实则尚可宝贵的一点遗韵;她永远无法再现、永远无法复制,毁灭了历史遗存,给后代留下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概念:“北关西”。

   末曲——

   七十年代末,我参加高考被录取,给我发放的录取通知书地址,就赫然写着“北关西”!这一错谬差点再次将我耽误:参加考试的同学、熟人纷纷收到了录取通知书,唯有我没有收到;情急之下,哥哥去高招办查找未见,遂生怀疑,仔细与高招办工作人员交谈,有人提议:“你村叫北关西,会不会把通知书寄到了县城的北关村?”一语点悟。哥哥疾驰而至北关大队部,在办公桌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封署着我的名字的“录取通知书”!我终于收到了自己的命运“通知书”:从此,我 告别了“北观寺”、也步出了“北关西”,踏上了新的人生征途。但,我永远不会忘记“北观寺”,更不会将“北观寺”错为“北关西”。

责任编辑:王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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