扁粉菜,记忆里的彰德味道
安阳,旧称殷、邺城、彰德府。我在这想聊一聊这座古城的味道。
这味道便是这儿的名菜——扁粉菜。不同于“天津人不吃狗不理,北京人不吃全聚德”的这种奇怪的现象,但凡是安阳人,没有没吃过扁粉菜的,倒不是因为它是多么的唇齿留香,而是它对于安阳人的意义,便好像空气对于人,土壤对于草木那般,早就成为了安阳人生活中的一部分。
扁粉菜的原料十分简单:红薯粉条、猪血、豆腐、青菜。这道菜最初起源于安阳的底层百姓,红薯廉价,好养活,产量又大,而且红薯粉条占肚子,吃一顿干一晌活也不觉得多累;猪血,豆腐都是当时贵族人家不屑于食用的低贱食材;再配上从荒地里刨的野菜,一样样搜罗起来放铁锅里加高汤一炖,接着装盘,最后淋一勺的红彤彤的辣椒油,扁粉菜就做好了。都是一些田间地头常见的最不起眼的食材,也没有什么烹饪的特殊技巧,但就是这些卑微如尘土的低贱方法,在千百年前的华北乡村升起一股让人陶醉的鲜香。旭日东升的时候,准备下地的农民拎着小板凳,坐在院子前面,浅口搪瓷碗盛有金色的红薯粉条、紫红的猪血、雪白的豆腐和绿油油的青菜,当时贵族嗤之以鼻的“下贱”的食物同样构成了一副鲜艳的画,一个个劳动力埋头狼吞虎咽,吃罢把碗一放,扛着锄头,和邻居一起,谈着今年的收成往地里走去。
听家里长辈说,在他们儿时的饥荒年代,是一碗碗扁粉菜,一根根红薯粉条,救活了一个又一个可能下一秒就要饿死的人。
如今,凡是安阳的大街小巷,街街必有扁粉菜店,店里必撑一大铁锅。凌晨五六点,老板便忙活了起来,准备着迎接清晨的到来。撑好锅,下入食材和高汤,开火。锅里食材的摆放也颇有章法:这一边专放青菜,那一边是豆腐,再一边则是猪血,锅的中间是扁扁的红薯粉条。此外,锅的表面还浮着一个装满辣椒油的小铁盆,辣椒是扁粉菜的精髓,安阳人吃辣,讲究香而微辣,吃扁粉菜时,骨汤的醇厚,加上一抹辣椒油的鲜香,带给味蕾无上的享受,更唤醒了安阳人深埋于灵魂之中的朴实和韧劲。
扁粉菜的店面极为简单:一口大冒白气的铁锅,铁锅旁码着整整齐齐的浅口大碗,门口放一个不锈钢保温桶,桶里是热腾腾的豆浆,几张桌子,几个圆凳,最多再配上一个财神爷,这就是一个扁粉菜店所有的陈设。安阳人吃扁粉菜,一般会配葱油饼,店家对于量绝不吝啬,2元就能买到一大盘,够一个成年男人吃到饱。你如果一不小心放了太多辣椒,或是认为口味偏重,可以去门口,拿一个小碗,接热豆浆喝,一碗豆浆下去,油腻和辣味便解了大半。你如果又觉得扁粉菜里面都是菜,喝汤不过瘾,吃完菜之后,端着你的碗到铁锅那里,店家定会不厌其烦地给你加一次又一次的高汤。用安阳话讲,这叫“添汤”。我吃扁粉菜的时候会耍“小心机”,开始加许多辣椒,过足了辣瘾之后,端着碗,一次次地去添汤,火红的汤一次次被稀释,变得金黄,我十分享受从辛辣到咸香的过渡,心中也会同时进行一次从狂飙到淡然的升华。在吃饱喝足后,形形色色的人们抹干净嘴,带着希望,走出去小店,走向我们该去的远方,和旧时的安阳人一样。
曾经在家的时候,我从来没有觉得扁粉菜有多么的特别,直到离了家,奔赴外地求学,我才发觉扁粉菜是多么美味。寒假回家,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联络亲友,不是和家人谈论外地的民风民俗,而是起了个大早,在夜色和晨光交汇的拂晓,叫一份怀念已久的加了许多辣椒的安阳扁粉菜。
从饥荒的黑暗岁月,到腾飞的千年古都,扁粉菜陪着安阳人,走过了或沉寂,或辉煌的时光。
(回家后吃的第一碗扁粉菜,感觉很有纪念价值,便拍了下来。菜和油饼的味道还是没有变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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